“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正文-----

张少帅已经老了。

张少帅住在井上温泉。热气氤氲，他把脸埋在热水里，想着今天收到的邀约。信纸上是宋三小姐熟悉的娟秀笔迹，黑蓝色的墨水划出一个又一个花体字母，开头是亘古的“Dear Peter”——纵使沧海桑田后仍旧是地老天荒的亲密。她邀请他这周去教堂做礼拜，跟她，跟蒋先生。

如果他还是1926年的张少帅，他一定毫不迟疑的答应，开着他的别克在宋宅门口耐心的等上半个小时，副驾上放着大捧刚折下的鲜艳欲滴的红玫瑰，用以迎接高贵仕女，花瓣间还蕴着晨间星点露珠的芳香。他为妆容鲜妍的宋三小姐拉开车门，手挡在门框上护着，做足百分百的绅士派头，然后三小姐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她身上有丝缕早秋的桂花香。

大约是谢馥春的桂花油。他想着。大姐那件格纹的旗袍上也有这种香气。

那时候他还不信上帝，只是每个星期六收到电话，让他载宋小姐去做礼拜罢了。他自然乐意——为了夜晚在北京饭店的喧闹盛宴上能搂着这位宋家三小姐跳开场第一支舞，张少帅不介意等待。

他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按理说是不该引人注目的，但张少帅到哪里都吸引人目光——燕尾服笔挺，即便垂着眼也显出世家子弟的高傲来。他指间夹着点燃香烟，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到燃尽的烟灰上。其实张少帅并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虽然他在一群名媛与交际花之间都名声斐然。在这方面我倒是个优秀的演员。他在唱诗班赞颂上帝的温柔吟唱之中这样诚实地想。比我唱京戏有天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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